李夏河爱上了写字。能有多爱?
直白一点说:李夏河是个男人,活到今天,这个男人有点年纪、有点钱、还有点故事。对一个男人来说,如果没有爱过什么东西,他就不能达到已经达到的这种程度。
对李夏河来说,很多东西都是可爱的。比如说女人,女人会带给男人很多东西,没有女人,男人不可能成熟;比如抽烟,李夏河说抽烟是一个错误,但人一定要犯错误,这样才不至于太完美;比如说交响乐,45岁以后,李夏河每年要在欧洲流浪两三个月,听各种音乐会,他英语不灵,法语德语统统不会,就为了和交响乐谈感情,他真的可以不谈钱、不怕孤独、连烟都可以不抽。
在我看来,李夏河是个有巨大能量的人,这能量还未被真正地释放。我们都知道世人的期盼有多么无聊和沉重,但有时候就是不敢让别人失望,害怕被圈子抛弃,所以活的不快活。这种满足别人而让自己不快活的事情,李夏河才不会干呢,他不给自己设限,是个背对过去,面朝未来的人,隔一阵子不见,我就要吃惊,不知道他又鼓起了什么劲头。
这一次,他爱上了写字,自己给自己鼓劲,劲鼓得有点大,不管在哪里、见谁,手指头都划呀划的。问他是不是在写《兰亭序》,他说不是,王羲之怎么也喜欢不来,因为功力永远也达不到,这根手指头划的是《石门颂》。
我与他很少在微信里聊天,自从爱上写字,他常常发个作品给我看。我并不懂字,想着他爱一阵子就过去了,没想到2013年,李夏河自己写了一把书法折扇,送给了小布什,写的是黄庭坚的《松风阁》。
这些年,他出国渐多,作品也就挂在了巴黎、柏林、维也纳以及纽约的中餐馆和朋友家的客厅。有人来问我:夏河的扇面趁现在可以收藏了?我才发现在写字这个爱好上,他已经有了些名气,去问他,夏河说:送小布什扇面不全是为了省钱,也有显摆的成分。
这段时期集中看了一批他的字,他叫我说说看法。我说不出门道,只是觉得这件事儿变得重要了。我问过自己,到了85岁,和李夏河还是要见面的,和年轻时爱过的徒步摄影做生意都不大一样,到那个时候,李夏河肯定会放弃很多东西,但爱写字是他不能改的了,他正在让这个爱好变得越来越重要。
世上没有什么爱情是无缘无故的。
李夏河从小爱写字,描红作业常得优,在家门口的小黑板上写“千万不要忘记阶段斗争”,四、五年级写大字报,批判四人帮。他生长在西安,占了地利,常去碑林,爱看各种牌匾,一边看一边用手划,没有拜过师,也没有把一本帖完整临摹过,只看自己喜欢的字。
▲释文:何所独无芳草,几生修到梅花。
到了这一两年,该扑腾的事情都扑腾过了,再看那些字,渐渐看出了不一样,字不仅仅是字,字缝里看出了感情;人也不仅仅是人,越来越清楚自己是什么人,这才坐下来读帖练字,睡前写、晨起后写。我问他有什么得?他说有了眼袋,要不要去趟韩国?
人是不能够抗拒喜欢的。我问夏河为什么喜欢写字?
他说自己十分厌恶毫无美感的书法和匠人。在他看来,写字和听音乐一样,就是写自己的心情,内容和线条完美结合,笔尖走过,如琴声流淌,始终坚持自己要写得快乐的原则。
夏河的生活很简单,别人都以为他忙,其实谁也没见着他。他是个能自得其乐的人,一个人写字、一个人泡茶、一个人听交响乐、一个人下碗面吃饱。
古人常说“字如其人”,我是相信的。
有些人邪气,字也写得怪,只剩下怪,就看不出好坏了;有些人老实,字规规矩矩的,少了些趣味。我认识个书法家,字写得又瘦又荒僻,人很爱钱,气象就不大。从前听人说,书法是艺术,难度大。小时候不懂,年纪渐长,才知道书法最见心地,修养不够不行,没有经典作基础不行,没有内涵不行,太流丽不行,太张牙舞爪也不行。
那些一看就喜欢的字,一定是有感情的。
今江西丛林中未见其匹亚。昨以天觉坚欲以观音召之,难为不知者道,因劝渠自往见天觉,果已得免,天觉留渠府中过夏。想秋初即归过邑,可邀与款曲,其人甚可爱敬也。或问清欲于旧山高居筑庵独住,不知果然否?得渠书颇说后来草堂少淹留也。夏河叩头。
李夏河尝试过很多技巧,也有过一些变化,他的字越写越好。有时候我在想:各种艺术都是补丁,人心里有了个洞,就要修行点什么,来把自己心里那个洞补上。李夏河心里有没有洞?我不知道,一个大和尚说过:高高山头站,深深谷底行。一旦决定要做什么,必须很庄重地投入,这种感觉并不能跟人说,有时候很孤独。
除了生死,一辈子的事都是小事。
为了写字,李夏河付出了真心和努力。我爱看他的字,不懂行,也不是评论家,只好瞎说。沈从文、张爱玲的文章为什么好看?就是有很多瞎话在里面,更多的我也说不出了。